這是一本關於神職人員的書,然而,被它感動的人,卻不止於天主教教徒。擅長人文書寫的國際級資深攝影家范毅舜,首度觸及個人私密與經歷,他將圖片和文字沉澱為樸實無華的媒材,與讀者分享他與這些神職人員間的互動,進而成長的歷程。 透過作者的鏡頭,這些修道人被歲月刻劃出的人生軌跡面貌,不需要言語,就足以讓人感動。所有故事的感染力,都必須回歸到人物本身的人格與情操,誠如作者所說:「好的故事是相處來的。」
在全盛時期,東海岸有近五十位白冷會士在此服務,他們為沒有血緣關係的臺東人們付出全部,經過近六十年,而今只剩寥寥可數的幾位老人家仍在這兒繼續做他們該做、能做的事。
社會大眾對恪守獨身誓願的修道人,總有一種伴隨神祕而來的好奇。然而,對這些終身奉行神貧、貞節、服從的神職人員而言,人們欠缺什麼,他們就努力奉獻什麼,包括生命,包括愛。
半世紀前來到這兒的瑞士人, 終將化成海岸山脈的一部分, 像一粒種籽般, 他們在西方出生、成長,最後卻扎根於遙遠的東方大地, 開花, 結果。在一個無法久長的人間裡, 他們為有緣與他們交會的人,開啟了一份天國的嚮往。
藉著改版,我更替了些照片......。這樣調整,期望能使新版的《海岸山脈的瑞士人》更完整飽滿。 《海岸山脈的瑞士人》對我的創作,尤其是出版生涯有很大的意義,我原先極為壓抑的隱私,藉著這書,獲得解放與成長。我曾在初版的自序中寫道:「誠實的做你自己,此外別無生命。」我更提到「誠實地了解自己、做自己,在這個多元價值充斥的社會裡越來越不容易,只有在這得獨自行走的小徑上,我才能在物換星移的時空版圖裡,真正看清那曾令我感動的人、事和它的價值。」當年,我以這信念書寫了本書卷一的三篇故事,多年後,更發表了延續這精神的《公東的教堂》。 ……卷一的瑞士神父修士們,從全盛時期的四十七位,到今日六位,平均年紀已八十歲的他們,至今仍不輕言退休的在東部服務著與他們有深厚情感的百姓。 我感謝讀者大眾,讓這書有改版機會,更感謝書中曾被我描述的修道人,他們的奉獻故事是這書最大動力,最後,我要感謝爸爸,他生前給了我那麼大的自由,讓我能盡情追尋自己的人生,原來他也是我雙翼下的和風……。 願這書能繼續發揮善美力量,不負父親和這群默不出聲的修道人所曾給予我的生命之愛。 (節錄……全文請見本書)
白冷會裡以腳底按摩聞名全球的吳若石神父(Fr. Eugster Josef)。這位當年被我形容長得像「米老鼠」的神父,年近八十,卻擁有一顆赤子之心。沒有人不喜歡吳神父。長期在台東長濱鄉服務的他,一整年都在當「空中飛人」,在全球飛來飛去,推廣他的腳底按摩。若真的在乎名利,吳神父今天早成億萬富豪了。他的腳底按摩的書和相關延伸產品全球都在賣,但要是你有機會看到他,簡單樸素的模樣與穿著,會讓人以為遇見了一位鄉下歐吉桑,更別說他的起居環境完全與原住民的經濟水平融合在一起。不論是在教皇或是原住民面前,吳神父都以相同的態度對待,絕對不會因人而異。 這位神父異於一般修道人的,是他對感情世界一點也不隱瞞。他在自傳裡清楚提到三位深愛的女子,然而,就像吳神父說的:「最後都是天主贏了。」這幾位摯愛吳神父的女子全都成為他獻身信仰的後盾。 吳神父從未跟我講過他眼中的大老闆──基督的道理,但從他身上,我總可以看到信仰在他身上發出的魅力。有回在他的教堂裡,有位年輕人來找他,教友們高聲對屋裡的神父喊說:「神父啊!你兒子來了。」 我們的神父趕緊從屋裡出來,這年輕人不客氣地找著躺椅就座,神父一言不發地為他做腳底按摩,按著按著,年輕人舒服地睡著了,好好睡了一覺後,醒來就大剌剌地離去,沒有一聲道謝。原來這少年自小就有癲癇的毛病,當他覺得要犯病了,就這樣一聲不響地來教堂找神父,只要吳神父在,無論多忙,神父一定拋下手中的事為他按摩,於是教友們都戲稱這年輕人為神父的「兒子」。
「你們會有賞報在天上!你為我一個小兄弟所作的就是為我所作。」吳神父的精神讓我想起基督的話。先不談信仰的道理,我常覺得,在無常的世界裡,只要具有一丁點白冷會士淡泊名利和不為物質所役的精神,就能一無所懼。 吳神父對信仰的宣道向來不同於傳統教會的解釋,他從不照本宣科地向人宣揚基督的道理。有人問他如何獲得生命的終極喜悅?「快樂而真誠的助人」是他唯一的答案。 他曾與我分享一個切身的經驗。 多年前,神父仍騎著摩托車在東部海岸來回穿梭時,有回遇強烈颱風過境,他急著由台東趕回池上,檢查災後教堂的情況。在泥濘不堪、柔腸寸斷的公路上,吳神父遇見一位不知他是神父而向他求助的原住民。這位年輕人左臂嚴重受傷,他向陌生的外國佬求助,希望載他到關山修女們開的診所治療。內心牽繫著教堂安危的神父真是有點不願意,但他豈能拒絕? 於是神父硬著頭皮請年輕人坐上摩托車後座。騎到關山附近時,原來順暢的道路被大水沖斷,覆蓋在湍急的水流下,神父相當懊惱,心想若不是後面拖著一個人,就能飛速地涉水而過,回到教堂。然而,他請年輕人好好抱緊他,強行騎著摩托車涉水。那大水超乎想像,迅速蔓延至神父的胸部,幾乎要將兩人捲入狂嘯怒吼的河流裡。抵達關山診所後,年輕人真誠地感謝神父的救助,沒想到神父竟回化為海岸山脈頭抱住他,眼睛泛著淚光說:「是你救了我。」神父清楚地知道,若不是後座年輕人的重量穩住了機車,當他獨自強行涉水時,將成為颱風的波臣,不復在人間。 「那愛惜自己性命的必將喪失生命。」 這次的經驗讓吳神父更加體會到及時助人也讓自己得救的道理。
與老神父共處段時日後,我對老人家有了進一步的認識。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,老神父從法國馬賽港登船前往中國上海,二十歲出頭的他滿懷著傳教熱血,擁有貴族頭銜的父親深情地對他說:「孩子,我們天堂見了!」從上船那天起,老神父就再也沒見過父親了。 我問他是否想回法國,他受到驚嚇般答道:「不!不!我死也不回去了,那地方全變了,除了一個老妹妹,什麼親人都沒有了,我已經是中國人了,要死就要死在自己的地方。」人世是無常多變的!老神父到了中國,在上海徐家匯繼續進修,晉鐸為神父。大陸變色後神職人員全數被驅逐出境,最後他輾轉在台灣新竹落腳。幾年前由耶穌會管轄的馬祖南竿堂神父出缺,在派不出人的情況下,老蘇神父自願請調。老神父的長上並非沒有顧慮他的年紀,卻抝不過他的堅持,而且南竿天主堂恰好有兩位諳於醫療的老修女,使長上終於放行。老神父於是在南竿島上開始生命的另一段歷程。也許是受傳統訓練使然,老蘇神父雖然對我充滿了慈愛,我卻不敢像晚輩撒嬌般摟摟他,就連握手的機會也不多,但我知道老神父是心疼我的。每次我一到,神父總是拿餅乾糖果招待,好像我仍是個在上主日學的小孩。偏偏我早已不是孩子了,有好多切身的議題,我無從跟神父討論,就算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,與現實環境脫節,對他而言,那是個完全合情合理的世界,尤其重要的是,他真的以老邁的身軀為這信念獻身。